每當有人問我:個市點睇?我即時衝動回答:個市會郁。這個源自 JP摩根先生的答案已被濫用,今日再用好像少了一分聰明,多了一分傲慢,因此,話到口邊總是忍住,寧願投其所好,答一些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講什麼的廢話。

預測是一項高危工作,從預測股市到天氣到市民對政府政策的反應,我們都不會忘記一些大錯特錯的預測。有人跟你說,他一早就預測到金融海嘯來臨,你的反應可能是咁大件事,預測得到也不出奇;或者,你認定此人經常作預測,偶然估中也不出奇。因此,預測不單高危,更是吃力不討好。在避無可避,一定要作出預測的時候,我們選擇跟大隊,不求揚名立萬,但求不出醜。
我留意到年初傳媒訪問一大群財經演員,他們預測今年恒指介乎 26,000點至 28,000點,大約 10%至 20%高於去年底水平,好像沒有人提出 34,000點或 18,000點的語出驚人預測,即使有,傳媒可能覺得過度嘩眾取寵,不值得報導。這種跟大隊式預測並不是香港財經演員專利,彭博在美國進行的財經演員調查,今年杜指的平均預測是升 10%。


因為預測是這麼難,跟大隊不一定是為了避免出錯,很可能是明智之選,原因有兩個。第一,世界變得愈來愈複雜,預測經濟不是單憑一些見得到或解釋得到的數據,例如 GDP、失業數字等,還要包括許多不能接觸的東西,這些東西完全脫離普通人的認知範圍,金融海嘯便是例子;金融海嘯之前,世上有多少人理解 CDS、 CDO等衍生工具。去年杜指有一日跌了一千點,原因是有人按錯掣,我們覺得好笑之餘,不禁要質疑這個所謂成熟金融系統的荒謬,如果當日輸了錢就一點不覺得好笑。
第二,就算上帝告訴你的預測一定會成真,你怎樣從你的預測獲利也是一個問題。例如你預測今年股市會升,今日應該買什麼?上帝沒有那麼仔細列出哪一隻股票會升,或是否每一個月股市都升,就當最穩陣地買盈富基金,年初跌兩成,你懷疑上帝騙你,止蝕離場;年尾股市收復失地兼升兩成,上帝怪你的信念不夠堅定,但你卻以為嚴守止蝕是一種紀律。


投資是在不確定的環境中不停預測,我們要擁抱預測,同時要接受預測的局限性。預測已成為一門學問,近年走紅的行為金融學( Behavioral Finance)從不同角度分析投資者心理怎影響投資決定,顯示預測是錯多對少的行為,而原因大都源自個人,並非客觀環境。預測錯多對少的理由數之不盡,我最有興趣了解的是預測的政治,我甚至對預測的政治比預測本身更感興趣——對,是政治,預測牽涉到人,當然離不開政治。
預測的政治包括預測者的立場是什麼、預測在什麼環境中作出、什麼因素影響着預測的過程等。當有人對你說,這件事不是為了錢,你肯定這件事是為了錢;同樣有人對你說這預測全無立場,你可以肯定這預測非常有立場。預測是一個過程,由背景、分析、考慮、決定等組成,每一個環節都會跟外界接觸,有 Agenda,有偏見,有理想,是自然不過,怎可能避免無立場?有立場又有何不妥?


很多時,單是分析預測的政治,便可掌握到預測的結果;屁股不單指揮腦袋,還指揮預測的過程。以財經演員的預測政治為例,他們每日作出三數個預測,年中累積逾千個預測,除了演員本人,根本沒有人關心預測是否準確。財經演員毋須要標新立異地猜對,只須喃喃自語地跟大隊,不時標榜自己料事如神。
不幸地,在財經以外的領域,近年預測的政治跟政治同樣被壓抑,變得沒趣,罪魁禍首是已走入了我們日常詞彙的兩個字:和諧。我們變得凡事求穩,不敢變,不敢有異想,不敢爭拗,所有事情一定要達成共識,不和諧彷彿是罪過。今日所謂專家預測香港未來的政治、文化、教育,得出來的多數是「現水平加減 10%」財經演員式的答案。未來就是未知,什麼都可以發生,但當預測者也相信了和諧,任由和諧當道,未來會變得蒼白一片。有勇氣的反面不是懦弱,是跟大隊。

蔡東豪 Tony Tsoi
現任上市公司精電國際行政總裁,他曾任職投資銀行,在《信報》以筆名原復生撰寫財經專欄,對投資及求知有無限渴求,習慣早上四時起床寫作找樂趣。
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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