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筆下的男人只消一個字形容:蠢。諷刺的是,她也不是一個聰明女人。她在耶魯大學文學系畢業後,闖荷李活寫劇本,寫的很多,關於殺手風雲的、關於黑金風暴的,單聽她用嘴巴描述已足夠摘奧斯卡桂冠。但講了半天,原來真正被相中拍成電影的連半個也沒有,即係廢話。一事無成的女人最後在上海淑女圈中被視為典範,認定她系出鄧文迪之輩未敢小覷,不因為耶魯荷李活之光,而是她嫁了個有錢老外,還生了兩個頭髮被日光一照會變得啡金色的「yang wa wa」(洋娃娃)。在哪裡跌倒了最好在別處站起來,她不寫劇本出書寫女人該如何部署釣得中國大款,旋獲《福布斯》推選為2011投資中國的新策略,成為外國媒體了解上海新富的盲公竹。她在耶魯窮一生也看不通的道理,在上海外灘一幫女色的眉來眼去中,竟然一點就醒。
夜晚九點,身處外灘路二十號原名沙遜大廈頂樓的英式洋台,眼下是華燈璀璨的的黃浦江,崔米娜問記者說:「香港女人如何看Wendi Deng(鄧文迪)?」「我們才不屑。」記者嗤之以鼻的聲氣,大概已經洩露了為何咁多香港人妻箍唔住老公,以致北上偷食,就是衰在缺乏攻心計。崔米娜不信,追問港女不是更加拜金嗎?冷不防成為全體港女的代言人,記者解釋所謂嫁個有錢人不過得把口,港女在愛情上淪為中港台女性的輸家,就是因為她們硬頸不屑耍手段。
那上海女人又如何看這個傳媒大亨梅鐸的老婆?生於山東的她十七歲家裡才有第一台電視機,先後經歷兩段很有計劃的愛情關係後,終成梅鐸第三任少妻。崔米娜學着她那些上海淘的媚眼,把聲調壓得薄薄的,抬起下巴說:「鄧文迪嘛,很好,很成功,有野心,又把機會掌握得剛剛好。」吞一口涎沫,這個耶魯畢業生才喚回自己的魂魄:「我跟其他人說起鄧文迪,大家都搶着指她向錢看、不道德,唯獨上海女人會秀給你一副惺惺相惜的表情。」
發夢
崔米娜嫁給她的英籍老公時,她廿七歲,他卅四歲。他當時是怡和洋行派駐上海的中國區總代表,那是十五年前,上海人出入騎自行車,高官開一輛平價的福士Santana,他駕的卻是平治,僱有兩個司機。「他活得好像王子。有錢有地位,他又沒頭髮,人人都猜他一定年紀不輕。她們覺得我是個厲害腳色,認為我是嫁給錢的忘年戀。」沒有人知道,她是何等笨實的耶魯畢業生,嫁到上海前一直待在荷李活發白日夢,「我寫過幾套戲,有電影有電視劇,可沒一套賣得出。劇本這回事,是你一日沒把它拍成電影,它就什麼都不是。」所以她一事無成,但腦海中經常出現的畫面,卻是電影落幕以後,一個接一個觀眾走上前跟她道謝,哽咽說這太讓人感動了…… 「任何人都可以寫作,但唯有那些100%相信自己寫出來的東西是最好的,才做了作家。因為只有這樣,你才會不斷寫不斷寫。」她耶魯的同學都跑去當律師或者銀行家,只她淪為窮作家,「日日掙扎着沒錢,日日都失望劇本賣唔出,最後已經習慣了失望。我問自己這刻還想寫嗎?明日還想寫嗎?答案永遠是想想想。」
荷李活每一寸地方都充斥着未瞓醒的人,各自做自己的白日夢,他們是作家或者演員,沒一人有全職工作,一般都是晚上兼職侍應生,因為日間要留着隨時出席試鏡會。尋夢者總是源源不絕,但每一批次通常只捱到五年,就會灰心離開,再由另一輩人補上,「我有好些朋友,都是很年輕時曾經因為一個劇本或一個角色,賺過幾十萬美元,但轉眼揮霍。第二次再有機會來臨,可能已是十年八年之後。」愛做夢的人大多性格魯莽,這刻有錢下一刻就花光了,「荷李活的人是dreamer,上海女人是banker。Dreamer年輕不顧後果,banker有部署凡事計算。」至於她,也是在五年之後,隨這位透過朋友介紹認識的老外結婚,移居上海。但人不在荷李活她仍然埋首寫電影劇本、電視劇、話劇、短篇小說,每一次賣不掉她就自降一格,走再窄一點的路。最後她真正能賣出的,是替《金融時報》、《南華早報》和《華爾街日報》寫的大企業CEO英文專訪,這便是dreamer的結局。不過最大成就,還要數她曾一度成為上海淑女圈子流傳的成功女人式樣,「她們都以為我是跟她們一類的banker,其實我是dreamer。」她在這個圈子中認識了典型上海女人蘭蘭,才發現了一個dreamer本來無從得知的現實。
性愛
蘭蘭至今結過三次婚,男伴一次比一次有錢,黑髮永遠及腰舉止永恒帶着一股性感,即使已經年近五十。「她是我第一個在上海女人圈中認識的人,她說話的神髓和媚眼,以及那種冷酷的計算,終日縈迴我耳際。」崔米娜跟隨她走入這個明珠塔下的女人大觀園,叫她的靈魂騷動,那種寫作的感召又再出現:「這種兩性關係是我從未接觸過的,西方女人竟日爭取男女平等,她們的女權主義是:女人等於男人一樣。但上海女生嗎?她們的女權主義是女人比男人更強更優秀,男人才是弱者。女人性感、又女性化,而男人必須待女人好。」這本後來被西方媒體視為如何「投資」(勾引)中國大款的「性經」,其中的大智慧是:男人蠢、女人要冷酷;年輕、漂亮和做愛是女人擁有的三道重要板斧,只要好好計算運用,有錢男人便能到手。女人亦毋須規限自己只憑一段婚姻便達成目標,但要在適當時候「跳船」,好加速航程。當你四十五歲時,以六十八歲的老翁為對象,這便叫年輕;如果你三十歲,卻以二十二歲的富二代為對象,便讓你完全喪失優勢。崔米娜說:「我看見太多有錢佬的二奶,僅僅比大婆年輕幾歲。所以不論你幾多歲,都有着年輕的本錢。」
當人人以為搭上有錢男人的女人必定艷麗如滴血玫瑰時,崔米娜卻請記者仔細再看看外灘這家衣香鬢影的米氏餐廳裡,好些待在男伴身邊的女人,相貌其實十分平庸:「的確有些女人漂亮得叫人喝采,但更多時候你會嘀咕,幹嘛這種普通貨色也給她釣上了大款?沒騙你吧!」「漂亮其實是一種態度!」這種態度包括穿性感衣服、抹全套化妝,再來一點矯揉造作:「令男人以為他是你生命中的重要人物,他要被關心、被仰慕和被渴望。那麼,他便心甘情願地覺得你漂亮了。」
性愛是大漢子最脆弱的觸點,卻是上海女人最耍家的招數。崔米娜說她認識的上海女人在床上幾乎都沒有什麼「好女孩」禁忌,「口交、肛交、性玩具等,她們都很開放,因為上海女生知道藉着做愛,可以建立一種依賴和上癮的關係,也是掌控男人所必須的。」鄧文迪透過一對在內地認識的美籍夫婦,助她申請赴美留學,後更獲其資助學費,惟她卻引誘其夫結婚以取得居留權。崔米娜遇上的例子情節也非常相似,諸如年僅二十一歲來自內地三線城巿的女生,搭上大學的年老外籍英語教師,移居美國結婚並獲資助攻讀MBA課程,一畢業便離婚。另一個常見招數,則是在公司員工目錄中剔出高層,再在升降機口徘徊兜截;也有女生部署進入小型雜誌社工作,以記者身份邀約企業高層訪問,藉此打入某個階層,好走一條康莊路。崔米娜說着補上一句:「她們的老公一個比一個有錢,第一個通常都是踏腳石,叫做頭盤丈夫。所以她們從不會在第一段婚姻中生小孩,免夜長夢多。」
報應
且說回蘭蘭。這本以蘭蘭為第一身主角寫成的英文「性經」,年幾前出版,成為崔米娜半生侍奉文字工作以來,第一件真正的成品,結局遠較她那些始終賣不去的劇本巨著光鮮得多。但寫一本如此冒犯上海愛情的小品,她其實戰戰兢兢:「我本身是韓國人,移民美國變成美籍韓裔,卻來寫一本關於上海人的書,別人質疑我資格時,我如何回應呢?」於是書本付印前,她打了一通電話給蘭蘭,請她再三細閱,看有沒有哪些內容要緩衝一下。而蘭蘭則給了她一句很「上海女人」式的答腔:「你的書要出版了,目的快達到了,你還怕什麼?誰管其他人怎樣看!」「性經」以英文出版,在上海某些階層引起很大回響,「現眼報」包括崔米娜一位年屆五十五娶得廿歲出頭上海姑娘的外國專才朋友,自此不再跟她聯絡、而網民亦攻擊她為「韓美雜種」開罪了上海男女、她本來素有聯繫的正統文學界朋友,亦不屑她所書,直斥為歪風。
但她獲蘭蘭灌注上海式的女權思維後,心情尚好,更重要的,是她100%相信這本書有更深層意義:「如果讀完後你只覺得冒犯,便是讀不通。這其實是一個女人對愛情經歷的分享,裡面有一些東西不論你認同與否,都是需要學習的。」欲言又止的她,再問了記者一個處境式問題:「有一次我要去一個上海女性朋友的家取點東西,可只有她老公在家。她給我傳了一個短訊,說她老公bad mood,還是另找一個時間再來。」她說她還蠢得追問這位先生還好嗎,他幹嘛bad mood呀?實情是上海女人絕對不會讓姊妹淘單獨接觸自己的男人,她們從來不會把自己出賣給風險,「她們比任何人都懂得人性,上海女人才真正懂得保護自己。」崔米娜兩個「洋娃娃」兒子都在上海的本地學校讀書,能說流利普通話,問她喜歡孩子挑一個上海姑娘嗎?她睜着眼睛連番搖頭,大概上海女人只能夠是女人的偶像,卻絕不能讓她當你兒子的老婆。 ####
上海女人不會放過所有派對,從女人圈中她們可取得很多小道消息。這天崔米娜(左)以催谷小書之名,在酒吧開了小型派對吸引十數個女生出席。當中年逾五十卻保養得宜的典型上海淑女,便公開求偶,條件是六十開外,有車有樓。
崔米娜帶記者到外灘東路20號頂層的小洋台,這是一家雅致的餐廳,能窺探上海式男歡女愛。
這本小書竟變成外國傳媒了解如何「勾引」內地大款的指南。
她說色慾都巿在美國根本不存在,因為美國女生之間存在很多競爭和敵意,相反上海女人很重視女友之間的關係,她們喜歡一幫女人互通消息,唯一不能僭越的界線,就是不會讓姊妹淘結識自己的獵物。
她的兩個洋娃娃,大仔剛小學畢業,被父母「遣返」老家英國上寄宿中學,么兒則仍在上海讀本地學校。
崔米娜跟丈夫結婚十五年,開始時被不少上海女人以為她是為了錢的忘年戀,紛紛致以尊崇目光。
崔米娜特別找朋友駕來一輛保時捷911,來款待她的上海女朋友拍照。一眾女生果然對靚車顯得很雀躍,不斷擺甫士影相。
上海女人渴求攀上枝頭變鳳凰,崔米娜勸說,其中要花的布局,並不簡單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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