兩年前，金融海嘯最黑暗的時候，我們在討論經濟衰退形狀似字母「L」或是「U」。最危言聳聽的一派認為世界末日將降臨，全球即進入三十年代的大蕭條，字母「L」代表無了期衰退。較樂觀的一派相信只要政府救市力度夠大，經濟不錯會衰退，在谷底橫行一段時間，但隨着時間過去，會逐步復甦，形狀似「U」字。即是最樂觀的一小撮，也不敢預測全球經濟會來個「V」形反彈。
事實證明全球政府救市行動奏效，經濟從09年初墮進谷底後回升，反彈速度和幅度都是意料之外地強勁。正當我們沾沾自喜，開始想修正「U」形反彈其實是「V」形反彈的時候，最可怕的一個字母出現︰「W」。
字母傳達的訊息最傳神，不用多解釋，「W」代表「雙底衰退」(Double-Dip Recession)，過去一年半的反彈已告一段落，過完了好日子，我們正步入另一次衰退。至於過去一年半不感到自己在享福的朋友，對不起，對你們來說音樂可能未奏起，不過實情音樂已停下。幾個英文字母便能解釋過去及未來的經濟環境，簡單過芝麻街，但內藏的含義卻十二分複雜。
自從歐洲債務危機爆發後，我對短期經濟狀況甚為憂慮，原因正是「雙底衰退」出現的可能性。我要說得清楚一點，我們在談論「雙底衰退」這件事本身已令我十分擔心。「雙底衰退」可能會出現，可能不會出現，但當有很多人在談論的時候，這件事出現的可能性增加了。
凱恩斯早就投資市場的短期性質下了定論，這是一場選美比賽。凱恩斯假設報紙舉辦比賽，讀者在相片中選出最漂亮佳麗，選中得票最多的佳麗的讀者便勝出。凱恩斯認為讀者不應選出自己認為最漂亮的佳麗，精明策略是選出其他人亦認為是漂亮的。要贏，重點不是忠於自己，而是準確預測公眾怎樣想。
「價值投資之父」格拉罕也曾提出跟凱恩斯選美論差不多的比喻，他形容投資市場短期內是一部投票機器，長期而言，才是一部計算重量的機器。他的意思是投資者的短期行為未必理性，大都憑感覺行事，結果是少數服從多數，跟事情的對與錯沒甚關係。經過時間考驗，投資市場根據基本因素發展，理性才比感性重要。
此時，我感到烏雲密布，希臘債務危機已演變為影響整個歐洲的金融風暴，這場風暴會否席捲全球，現階段屬未知之數，不過我擔心的是實際的情況不及公眾的憂慮重要。短期內，公眾被一連串壞消息轟炸，這些壞消息會蓋過經濟穩步復甦的好消息，這段時間人心虛怯，對壞消息特別聽得入耳。
小羅斯福在美國大蕭條就任美國總統，他在1933年就職演說中的一句名言正好概括現時全球投資環境 ── The only thing we have to fear is fear itself。恐懼可怕在於它的無形無色，有理抑或無理，但自有一股奪取人們自信心的威力。
我們擔心前景，最有可能造成的後果是消費者減少消費，企業延遲投資計劃，「驚」本身具甚大殺傷力。看看周圍，恒指過去一個月跌逾一成，細價股跌幅不止，新股上市紛紛押後，股市從來都是領先指數，現在股市回軟，是否代表經濟再墮入衰退，真的出現可怕的「W」？
最令我擔心的是，現時經濟環境其實已近乎完美：美國經濟連續三季GDP錄得增長、失業情況慢慢改善、奧巴馬政府的運作開始進入狀態，全部是正面訊號。全球利率處空前低位，通脹的風險仍未成形，當這些近乎完美的狀態受到些少衝擊，後果會變成怎樣？假設奧巴馬政府在11月的中期選舉中大敗，他的政治決心會否改變？利率稍為回升，投資者又怎回應。
理性地想，恐懼本身不值得恐懼，但大蕭條的時候美國人有小羅斯福帶領着；今日，歐洲群龍無首，各自為戰。歐洲財金領導人把危機歸咎於炒家，稱他們為「狼群」。以我多年收看動物紀錄片的經驗，狼群從不襲擊健康的獅子，只襲擊受傷的斑馬。由一群自信心欠奉的散兵游勇去打這場仗，我繼續驚。
蔡東豪Tony Tsoi
現任上市公司精電國際行政總裁，他曾任職投資銀行，在《信報》以筆名原復生撰寫財經專欄，對投資及求知有無限渴求，習慣早上四時起床寫作找樂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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