減肥不成功的人經常被人奚落，指他們意志薄弱，受不住誘惑。我未曾需要認真的減肥，但我堅定不移的站在減肥者一邊。減肥不成功有很多原因，包括新陳代謝和其他身體上的問題，跟意志無關。即使只談意志，減肥是一場不公平博弈。一邊是多數喜歡食的減肥者，另一邊是有勇有謀的食物供應者，包括食物製造商、超市、餐廳等，他們鑽研最先進的心理學，調整食物和消費場所的外觀、包裝、氣味、環境等因素，目標是擊破減肥者的意志，把金錢從減肥者口袋轉移到他們的口袋中。這場博弈減肥者一定輸。
我不是針對減肥者，論意志薄弱，減肥者和投資者不相伯仲。投資者追捧熱炒股，熱炒股多數是新聞多多的三四線股，上得快落得快，投資者一次又一次損手，但樂此不疲，輸完又來玩過。勸諭投資者買盈富（2800）、港鐵（0066）、恒生（0011）等藍籌，他們嫌悶，同朋友食飯無話題。
投資者對熱炒股這種博弈也是不公平，熱炒股之所以熱炒，背後有好多人做了好多事情，目的同樣是擊破投資者的意志，把金錢從投資者口袋轉移到他們口袋中。早前本刊報導，一間把防空洞改裝成商場的民企，涉嫌製造買賣交易，谷大盈利，買賣交易其實未完成，買賣金額變成應收賬，但盈利照報，股票熱炒一段時間，知情人在高位出貨，然後公司宣布部分應收賬變壞賬，原來一切都可能是幻象。記者走訪五省七市才拼出一幅仍未完整的拼圖，普羅投資者怎可能擁有這樣的資源和經驗去辨別真假？
除了減肥和炒股，意志薄弱的例子，我可以一直數下去，例如儲錢，點解儲極儲不到，答案同是不公平的博弈。小男孩一日一日長大，父母的影響力跟隨下降，我在仍有影響力的時間內會盡一切能力去灌輸這概念：「有志者事竟成」是不對的。意志是一件非常複雜的東西，人類對意志的了解不夠深入，或者根本不可能深入，世上太多我們以為關意志的事，其實跟意志無關。有志者事可成，也可不成，視乎一大堆跟意志無關的因素，以這句話作鼓勵無妨，但千萬不要盡信。我們以為意志指揮行為，只要意志堅定，我們便可以控制自己的行為。意志指揮行為的推論大有問題，因為影響行為的因素包括環境和人性。從以上減肥的例子可見，環境可削弱，甚至擊潰減肥者的意志。近年興起的行為投資學，就是證明我們不能假設投資者是理性的，因為投資者天生有太多陋習，作出投資的過程充滿謬誤，十之八九，投資者都跨不過這些心理障礙。投資者受謬誤所誤，跟意志無關，是人性作祟。
意志不錯很重要，但不能解決所有問題，特別是減肥、投資、儲錢等困難問題，我們需要幫忙，而這些幫忙不是來自自己，要求助外間。求助外間的大前提是，我們要接受有志者不一定事竟成，很多時候意志解決不了問題，因為我們的意志鬥不過環境和人性等這些對手。即是說，我們要有自知之明，要懂得認衰。儲錢儲極儲不到，原因是我們抵受不到誘惑，解決方法是不信自己。我們不要信自己事先定下的儲錢計劃，出糧後會乖乖把部分儲起，解決方法是自動把要儲起的錢調去另一個戶口，而動用這個戶口很困難，例如剪掉提款咭，丟棄網上銀行密碼，提款要去分行排隊。這方法的重點是「自動」，預設轉款指令，一出糧就調走一筆錢。我不信意志，我信預設制度，不是五時花六時變的制度，而是設定後很難改變的制度，事情的推動力由意志變為自動。
買樓抑或買股票兩者之間，撇開樓價和股價高低平貴，我傾向買樓，因為供樓是一個預設制度，是一種自動儲錢方法。另外，物業轉手流通量相對上低，買賣一層樓要做很多事情，買賣股票只要手指動幾下。買股票是一種時時刻刻挑戰意志的活動，我信不過自己，或不想自己的意志接受這種挑戰。
蔡東豪 Tony Tsoi
現任上市公司精電國際行政總裁，他曾任職投資銀行，在《信報》以筆名原復生撰寫財經專欄，對投資及求知有無限渴求，習慣早上四時起床寫作找樂趣。 ####
插圖：劉志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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