面對面
願時代仍為我留了座 錢小豪
對錢小豪，不同年代的人，感覺壓根不同：
六七十後，當他是功夫巨星：「靚仔過佢細佬錢嘉樂好多！」；八十後的，都看過《大頭綠衣鬥殭屍》（ 93年無綫劇集，女主角鄭秀文）；至於九十後，則大多只知錢嘉樂，而我不知道錢小豪是誰……
今年，錢小豪因為麥浚龍套《殭屍》回歸香港影壇，被人形容成「翻身之作」，快滿 52歲的他這麼看：「香港節奏快，耐冇出現，人哋就當你唔死都實係好兜痞喇，實係好恨翻身定喇……其實我又真係唔恨翻身，重點係，我唔覺得自己死過吖嘛！」
10歲學功夫、 13歲打擂台、 15歲簽邵氏、 16歲做電影男主角、 27歲已經買得起 2,800呎半山樓養起全家八口人，賺夠去追賽車夢；試過同一時期踩住拍五套戲；亦試過兩年沒工開；曾經仗義擊退劫匪得過好市民獎，亦因為偷拍女人裙底上過報紙港聞版；離過婚又再婚，一個兒子不相往來，與另一個兒子卻整天釣魚踩單車黏在一起……
我們看錢小豪，是娛樂版上的一紙花邊，高低沉浮，風水輪流轉。
錢小豪看自己，則是一首跨時代的樂章，每走一步就是一個篇章，一頁也不能少，重要的是，時代變了，人，還在。
27年後
訪問前不久，剛好遇上電影台重播《殭屍先生》。電影出品時是 85年，那年頭錢小豪年輕帥氣，總是道長林正英最醒嗰個徒弟、跳跳紮避殭屍，總是不費吹灰之力就吸引到電影裏的富家大小姐李賽鳳或是李麗珍……鏡頭一轉，來到 27年後、麥浚龍的電影公司裏，錢小豪伸直左臂、眯起雙眼，正在努力讀着我遞給他的名片：「最衰隻手唔夠長……唔係就唔使戴老花眼鏡都睇到……」
錢小豪這次在麥浚龍的《殭屍》裏演過氣潦倒的殭屍片巨星，他說殭屍片是真的過氣，但是他卻沒有別人想的那麼潦倒：「宣傳完呢套戲，導演章國明（又是一個老名字， 80年代新浪潮導演之一）請我去幫港台拍廉政公署電視電影，個角色係副署長，之前都幫港台拍《火速救兵》，又係做高級消防隊長，以前入行做極都係徒弟仔，年紀大咗，連職位都高級啲！」
麥浚龍新戲《殭屍》請錢小豪扮錢小豪，演個放不下過去風光的過氣演員：「你哋覺得我放唔低，其實我從來都當自己係演員，冇咩放唔低。」 
79年一出道就是男主角， 85年的《殭屍先生》再把錢小豪的事業推向更高峰：「每日都喺片場過，有咩咁風光？高又好，低又好，都係經歷。」
洛奇精神
《殭屍》導演麥浚龍到底用多少錢請得動錢小豪，他說合理市價而已，自己從來就不是用權或者是用錢就能使得郁的人：「 Juno三十歲唔夠，凝聚到我哋一班五十歲以上嘅演員，係因為態度。佢處理一套電影嘅態度正確，唔係招招積積、用錢大你……我哋呢啲十幾歲開始出社會做嘢，有咩未見過？有咩大到我？重點係令我服！」
63年在香港出生，錢小豪的父親在荷里活道經營古董包裝運輸生意，母親做父親的賢內助，六兄弟姊妹於是自顧自，都是自找出路：「我排行第五，二年班已經開始自己坐電車，由北角健康村坐到去中環高主教返學，十歲跟住樓下嘅師傅冼林旭學大聖劈掛，嗰陣時，每朝五點起身、跑步跳繩，八點返學瞓勻全日，放學就返館操拳，操到夜晚 11點返屋企瞓覺，讀書成績貫徹始終全部紅雞蛋，但係打拳就成日贏。 15歲入邵氏武術演員訓練班，上咗兩個月堂，就俾導演張徹揀去做咗演員，咁就簽咗約。」
16歲，就被當年的「百萬大導」張徹看中，月薪 500，拍戲日薪 80，第一部電影《少林與武當》片酬已經頂得普通工人一年人工，錢小豪說起來卻是輕描淡寫得很：「做人要開竅，我好彩係早開竅。 13歲打拳時，喺百樂戲院睇咗套《 Rocky》，影響一世。 Rocky精神，唔係要贏係要有鬥志，對住世界拳王都可以企到最後一個 round，我哋打拳嘅人成日都話，唔怕輸嘅人才最好打，我就係唔怕輸嗰個。到咗 16歲拍戲，邵氏入面咩紅星未見過？紅得兩年就銷聲匿跡嘅有、半紅不黑俾佢捱到𠵱家都有，我十幾歲已經開竅，演員壽命有限，你今日紅，聽日分分鐘冇人識，風光呢啲嘢捉唔住㗎，名氣同地位，一早已經睇得淡然。」
93年錢小豪加入電視台，與鄭秀文合拍《大頭綠衣鬥殭屍》：「啲高層耍官威，我使乜埋佢堆。我忠於自己，所以再冇返電視台。」 
錢家六個兒女，排行第五的錢小豪與排行第六的錢嘉樂差兩歲，感情最好：「以前係咁，父母要搵食，兄弟影響仲大過父母，嘉樂學拳、入行同鍾意賽車都係因為我。」《蘋果日報》圖片
手足情深
94年曾經擊退劫匪做過好市民， 00年卻因為超市偷拍裙底被控遊蕩罪，當年上庭陪在身邊的丘倩鳴，翌年與錢小豪結為夫妻。《蘋果日報》圖片
就算是個人興衰拎得起放得低，但是當有個比較對象，恐怕難得多吧？錢嘉樂是錢家排行第六、最小的兒子，從小跟着錢小豪學拳、做武師入行，想當年錢嘉樂外形和星途亦被比下去，若干年後，錢小豪跟着香港電影一起沒落，卻輪到錢嘉樂影視雙棲、交遊廣闊，連演唱會都話有得開，仲唔係風水輪流轉？仲唔輪到哥哥眼紅弟弟？
「傻啦，兩兄弟從來好感情，佢得到嘅，我從來唔會心理唔平衡……嘉樂至細就係有計劃嘅人，做嘢專注啲、性格隨和啲、講嘢都叻啲，所以佢喺電視台做得耐、朋友多、做主持講句嘢都好笑過人。我唔同，隨意得多，脾氣都大啲，我唔服，唔使旨意我留低……所以你見㗎，有啲電視台我拍完就再冇下次。」
93年，錢小豪在無綫拍過幾年電視，最出名的是與鄭秀文演一對的《大頭綠衣鬥殭屍》， 96年以後離巢，果然再沒回過電視台：「我哋學功夫，一定要尊師重道，一定要以德服人。嗰陣時喺電視台，有啲高層唔知係唔係喺 office坐得悶……走落嚟廠耍官威，叫我醒醒定定聽聽話話喎。喂，係我紅你至搵我返嚟、貪我啲劇賣埠啫，同我玩呢套？……我梗係唔睬佢啦！呢啲地方冇下次我唔驚，最驚係二千年真係去到邊都冇戲開……我細個喺邵氏見得多，以為今次真係輪到我玩完，原來係成個香港電影業衰落，唔只我、係全香港電影人都冇工開。錢我有，廿幾歲已經帶住一家八口由健康村搬到千呎屋，未夠三十歲又再搬上半山，但係鬥志嗰幾年真係冇乜，直到 03年細仔出世，連我都有埋新生命，同導演張之亮決定，一齊上咗大陸闖。」
兩種父子
二千年的事業低潮，錢小豪說也有得着，除了終於告別困在香港片廠不見天日的生活、能在內地走南闖北開拓眼界外，最珍貴的是，第二次做爸爸，總算能靜下來陪在老婆丘倩鳴身邊，沒有錯過每個重要時刻。是的，相比和郭秀雲的三年婚姻、和改名改姓無數次關係冷漠的大兒子錢麒夫，完全是兩種父與子。
「阿仔（細仔）今年讀六年班，我今朝先至車完佢返學，兩父子感情好好，不過最近開始有變囉……大個仔啦，叫佢錫啖都耍手擰頭喇，好彩，佢嘅成長過程我冇錯過，大個仔有大個仔嘅玩法，𠵱家最多係陪佢踩單車同釣魚。」
五十歲，電影拍少了，生活享受多了，錢小豪說，前些年，生活重心圍住兒子轉，最近兒子長大，多了時間和太太相處，不久前還走去白沙灣上青少年的風帆班：「全部同學都係十歲八歲嘅鬼仔，得我一個四十幾五十歲……以前後生冇得揀，𠵱家我想做嘅嘢好多，等個仔再大啲，我想帶老婆拍番拖，去多啲地方旅行，見多啲個世界……太太好好，我脾氣咁大，忍咗我咁多年。」
90年與郭秀雲結婚， 93年離婚，錢小豪說兩公婆關係惡劣到，連見兒子都要遞紙申請。原因？他連說三次：「唔知道！總之我冇對唔住佢……佢？我唔想講人。」
00年，捲入超市偷拍風化案時，與丘倩鳴結婚。兩段婚姻、兩種關係，兩個兒子，錢小豪說，悟出一個道理：「以前放唔低，唔明白點解自己個仔都冇得見，但係做人嘅嘢，你唔放手，痛苦嘅係自己。感情，唔係搓波一樣，你打出去個波會彈番嚟。感情都需要有理智，應放手時，就要放手。」
90年與郭秀雲結婚， 93年離婚後與母子倆都少來往：「同大仔冇見面都成年幾，佢冇事都唔會醒起打畀我，我對佢嚟講係 contact list上一個人名啫。」《蘋果日報》圖片 
與丘倩鳴生的次子今年讀小學六年級：「我從來唔打仔，係佢朋友，專背住老婆請佢飲汽水、帶佢玩，老婆好就我，但係永遠唔會放過個仔。」 
撰文：朱小博
攝影：范仲良
形象： Bryan@the Flaming
服裝： TAKEO KIKUCHI, TK, BOYCOTT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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