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0年11月11日
守門員救十二碼球的最佳方法是什麼?答案是站着球門中央不動。兩年前,三位以色列經濟學學者發表論文《 Action Bias Among Elite Soccer Goalkeepers: The Case of Penalty Kicks》,他們分析二百八十六個十二碼球個案,發現球員射向球門的左、中、右方的分布大致相若,即是三分一機會;然而,守門員 94%的時間撲向左或右。學者研究每球十二碼球,推算出假如守門員站着球門中央,有機會救出六成十二碼球。
守門員其實可能也知道救十二碼球的最佳方法是站着不動,但他們大部分時間選擇撲左撲右,是因為他們害怕被人指責不夠決斷,在重要時刻呆若木雞,世上最殘酷的指責是有事發生,而當事人什麼都不做。有做嘢衰咗,守門員盡了力,捉錯路是非戰之罪;唔做嘢衰咗,代表守門員失職,罪不可恕。從守門員的角度分析救十二碼球,做對的事(站着中央不動),有機會成為罪人,做不對的事(撲左或撲右),一定不會成為罪人,甚至有機會救出十二碼球而成為英雄。
了解守門員救十二碼球的心理,便可了解到為何財經演員的演出能歷久不衰。各媒體時時刻刻都轟炸投資者,不停鼓勵投資者做嘢,日日夜夜這冧把買,這冧把沽,止蝕止賺,收集開車,小注怡情,一注獨贏……最有定力的投資者也會質疑自己,人人在做嘢,自己唔做嘢是否不妥?
近年我留意到一個現象,加深了「要做嘢」心態,是有不少投資者以炒股會友,不止是朋友茶餘飯後以投資為話題,而是以投資維繫朋友之間的關係。這些人見面,就是要交換投資心得,一切以可賺錢的行動為主,出席這些場合總不能以唔做嘢為榮。被股友發現唔做嘢而輸錢(或賺唔到錢),失禮至極;相反,有做嘢而輸錢(或賺唔到錢)代表投資者擁有積極性,而且永遠有下一鋪。
我覺得投資是孤獨的行為,過程應該沉悶,不應多姿多采,不用大鑼大鼓,因為投資者應享有唔做嘢的空間。唔做嘢並不是懶,不是唔知點做,唔做嘢可以是一個積極的選擇——選擇有耐性去等,或者接受這刻沒甚方向,選擇坐着不動。傳媒硬要把投資塑造成好玩的玩意,讓投資者有錯覺,不停在投資中尋求刺激,分分鐘要有 action,所有人患上「過度活躍症」。
或者我不應歸咎於傳媒,要即時見到成績可能是人性的一部分,投資者的「過度活躍症」可能是天生的,偏偏投資取勝之道是要有耐性。所有學術研究都指出,投資者大部分投資回報來自股票估值上的改變,而不是股價的波動;即是說,賺錢靠買入優質股票,然後讓時間發揮效應,等股票升值,而不是靠出出入入短炒。投資者須克服的詛咒之一是「太早」,股票買對了,但太早買入或太早沽出。短期而言,「太早」和「錯」不容易分開,投資者做了應做的功課,對自己的決定要有足夠信念,才有機會在噪音中保持清醒。
唔做嘢之美妙不止於投資,它的好處太多了,各位試想,我們一生中好多重要決定都是在假期或躺在病榻上作出的,原因是我們唔做嘢,有的是時間,頭腦清醒起來,許多日常想不通的困惑突然變得清晰,是非黑白就在眼前。我們不是聰明了,而是我們得閒了,有機會無邊際地想。
唔做嘢好像把自己從複雜處境中抽身出來,身份由當局者變為旁觀者,從另一角度再看這個處境。不停要做嘢的人有一套既定方式,所有事情是自動波,有秩序;相反,唔做嘢騰出空間去容納新事物,很多時候創意就是這樣產生出來。許多創業者的偉大主意都是在被炒之後的一段百無聊賴時間想出來,原因是冇嘢做,被迫去想一些以前無空間去考慮的事情。
唔做嘢代表冇 agenda、冇目標、冇壓力去表現自己,個腦攞正牌無目的地遊蕩,同時以信念去隔絕外間的噪音,這樣不單浪漫,還是培養積極人生的重要一環。唔做嘢是要學的,不懂的話由今天開始。
細路時踢波我守龍門,假如那時候我知道今日我知道的東西,我會救出多幾個十二碼球,今日或許我仍鍾意踢波。
蔡東豪 Tony Tsoi
現任上市公司精電國際行政總裁,他曾任職投資銀行,在《信報》以筆名原復生撰寫財經專欄,對投資及求知有無限渴求,習慣早上四時起床寫作找樂趣。
(蔡東豪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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