這雞,叫百寶雞。英文名叫champion chicken。是產品名稱,也是註冊商標。
雞都有商標?真怪雞。但怪不代表差,它倒是個優質標記。
用坊間難找的四斤重鮮雞,以海味香料濃湯浸熟,再起骨去肥油花工夫花時間,啖啖肉味鮮甜,且百分百香港原創,全球獨有。
創作者,也是一個奇人。
七歲入廚,用半生研究煮雞,廿六年前,創出百寶雞,獨沽一味,竟風行至今。
百忙之中,他又撰寫政論,自資印成單張,隨雞附送,不另收費。
奇人怪雞,二合為一,猶如活寶。
不單以美味回饋老饕,還有一個更重要任務就是要匡傾扶危,撥亂反正,拯救地球。
怪店出怪雞
百寶雞,是一間外賣雞店,開在大圍市的邊陲,附近是車房西醫和跌打館,「好人好姐」甚少路過。
店鋪門面幾十呎,一不小心就錯過。第一次來的客人,到了門口,會呆一呆,皆因這店奇怪的事特別多,令人疑雲陣陣;買一隻雞,腦袋裏竟有千百個問號!
兩小時預約?
這裏除滷水雞腎雞肝雞腳,就獨沽一味百寶雞。外形跟一般豉油雞無異。奇就奇在小小的店,竟要人家預約,還要兩小時前致電預訂。
電話又奇怪,26011111,五個「一」字都有意思,代表甚麼「全港第一間有註冊商標的外賣雞專門店」、「全球第一間有奸商利用同音假冒之名牌雞」、「首創第一間外賣雞店收埋來出售」等等。沒預訂來買?都可以,要站在店外等,等的時間可長可短,短則十來廿分鐘,長則一個鐘!有些熟客更會自備膠椅來,邊坐邊等!
不定時關門?
沒預約,來買雞,隨時摸門釘。店逢星期三關門,但每逢過時過節,又會突然關門兩三天,前陣子中秋,便放了三天假。到重陽,以為會休息幾天,卻又天天開門,全沒邏輯可言,令人摸不着頭腦。
時事民主牆?
門口更奇怪。貼滿手寫文章,天天更新,一時評論時事新聞,一時講家事健康常識,例如書寫吃雪雞如何有害,激素如何影響年輕少女,還有紅筆畫出重點,如血書一樣,看得人心寒。還有很多文章供人取閱,隨「雞」奉送,教人預防疾病,治療靜脈擴張,趕絕蟑螂,篇篇都長達幾百字,猶如醫學信箱。
不時又有打油詩創作,甚麼「美食博覽揚四海,百寶名雞譽全球。」,還有「民以食為天,百寶雞味鮮。港人居福地,安享勝神仙。」全部都自行創作,工整押韻欠奉,卻看得人會心微笑。
買雞不見雞?
好了,不理奇怪文章,來買雞,一隻承惠二百元,價錢極貴,很多人一見價錢就掉頭。照買可也的,卻見檔口沒有人,便要像跟神父告解一樣,在門口對着「空氣」說話:唔該!想要一隻雞!跟着就有一把深沉的男聲回應:轉頭嚟拎!不見人不見雞,一切都在貼滿紙張的玻璃罩內進行。
轉頭來,一個女士拿着一盒已斬好的雞出來,一手交錢一手交貨,交易完成,卻一直看不到原隻雞的實物。到底在內裏,做了甚麼?
港督都幫襯?
打開盒,裏面是一隻深啡色的雞,像極燒臘檔的油雞,但卻沒骨頭沒肥油,啖啖肉。店鋪雖然古怪,而且位置偏僻,卻有很多名人幫襯,董驃蔣震鄭經翰許冠文,還有很多外國人買來吃,瞄一瞄牆上的相片,連彭定康都來了!還撰文讚她們的雞,夠創意,是香港的一道奇葩。
雞因人而成名,人因雞而落泊。
這隻受名人青睞的雞,正是出自老闆梁虹光之手。他今年六十一歲,人稱光哥,每天一夫當關,守在店內,煮雞斬雞,見雞多過見人。
他平時木訥不作聲,但一說話,就停不了口,天文地理科學常識政治經濟文學音樂,都有一番見解。
「係吖!由細到大,我乜都鍾意研究,好似……你估有雞先定蛋先?咁梗係有雞先啦!冇雞邊個孵隻蛋呀?又好似個『雞』字,你知唔知點解?就係用嚟『連繫』個『住』所,連繫個家咁解,仲有呢,你知唔知……」單是說雞,他也可以滔滔不絕,扯到大西洋般遙遠。
然而,別看他瘋瘋癲癲,做百寶雞,卻極度細心,每一細節,都經過精心計算。
光哥每天一早便回到檔口,接收新鮮劏好的雞隻,雞隻重約四斤,養足一百二十日,雞味夠,但貨源不多,要跟雞欄關係好,方能有貨。
雞隻來到,光哥先清洗,雞腎雞肝雞心慢慢刮走肥油,清走血水。
「嗱!雞心要好食,就一定要剪開佢,清走入面啲血水,先冇異味。正所謂『開心開心』嘛,開咗個心,咁就人人食得開心啦!」他雖然時時爆出爛gag,但很多都有理論支持。
洗雞時,他會在頸位開一個小洞,待炆煮時,濃湯流入雞胸內,方便入味。這濃湯汁,是用海味瑤柱沙薑香葉和幾十種香料煮成,是光哥反覆研究的心血結晶,關鍵是棄用花椒八角,因花椒八角燥熱,以免人家上火。
雞在濃湯中浸約四十五分鐘,剛剛熟,骨還帶血水,雞肉最嫩滑。客人落柯打,他就斬雞,且將大骨頭起出,皮下的肥油亦切走,極花工夫,怪不得要人家久等。
「冇晒骨頭,唔使吐骨,老人家細路仔都啱食嘛,走埋啲肥油,就唔怕有壞膽固醇,成日食都唔怕肥啦,人哋幫襯你,俾生意你做,梗係要為人哋着想啦!」
他落刀準繩,手起刀落,不會斬出碎骨。雞胸人人以為啖啖肉,掉以輕心,他卻在此找出細骨拔走,三幾下功夫,就把一隻雞化整為零,轉頭又把斬開了的雞肉,化零為整,重新排成一隻雞的形狀,很是神奇。每個步驟,都一絲不苟,廿多年來,製作工序一直沒減省過。
太子落難 無處容身
光哥重視這隻百寶雞的質素,因為這雞是他一生最引以為傲的創作,也是他生命的救生圈。
他成長於醫學世家,阿爺阿爸兩代都是中醫師,在中環開醫館替人醫眼疾。當時中區有位印度醫師,誤醫他人,政府即時封殺中醫,自此光哥家道中落。他成落難太子,七歲出來工作,幫工做包伙食,搬貨送貨,也為無牌小販頂包。
後轉到酒樓做燒臘,因性格好學,又愛研究,未幾已學得一身燒臘好功夫。
他雖做燒臘,但一直記着家族宗旨,就是心存濟世,助人醫人。食物,他不只視為果腹之物,還當它是營養泉源,望人家吃得健康,所以,一直不用雪藏貨,醬汁也講究,例必要先炒香,且每次都要回爐再燒,以保質素。
只是世界上,不是人人想當俠醫。
酒樓內,是非多,光哥的認真,很多人視為麻煩,老闆見他堅持用新鮮貨,不表欣賞,還覺得他加重皮費,便夾手夾腳送走他。
他轉過幾次工,結果一樣,便索性在粉嶺自己開走鬼檔賣燒臘,轉頭又給人家用平價的雪藏貨頂死。
「我嗰時好唔明㗎!點解我想做好啲,等人哋食得好啲,但啲人都唔俾我做?做得差反而仲有出路,點解吖?」他成為失業漢,萬念俱灰,只覺天下之大,竟無容身之所。心情大受打擊,天天待在家中,還不停嗅到垃圾味。皆因在家樓下的垃圾房,只在下午四時才收垃圾,惡臭難耐。他感到壓力逼人,為甚麼一個人,連呼吸一口新鮮空氣這基本權利,都被剝削?
有一天,他站在窗邊,望着下面的垃圾房,茫茫然,不知所惜,打算一躍而下。
捍衛一隻鮮雞,救活一個地球。
故事沒以悲劇結束,卻變成一套荒謬的喜劇。
光哥在窗邊,心念一轉,決定不尋短見,反而立即起來,以行動回應不公。
「我突然間覺得,咁樣唔公平,應該為人為己,爭取返一啲應有嘅權益!」
為解決垃圾房問題,他沒去遊行靜坐,卻寫了一首詩。「本邨垃圾四時收,五時過後陸續有,亂七八糟久聞臭,區委市局十分醜」。
他把詩貼滿整條屋邨,還隨街派給街坊。雖然這首詩談不上甚麼文學美感,但卻引起街坊共鳴,詩作一出,很多人支持他,後來區域市政局,真的改善了收垃圾的時間表。
經此一事,光哥重拾動力,覺得人生成敗,最終要靠自己。於是問妹夫借錢,在大圍開店,重張旗鼓。起初賣燒臘,後來發覺燒肉燒鵝外賣回家,皮不夠脆,風味略遜,便決定改賣鹽焗雞,貪其涼了也不失味道。只是,鹽焗雞一出,即時有人抄襲。
這次,他沒自亂陣腳,決心改良煮雞的方法,他有中醫背景,熟悉藥材和香料特性,便用海味和香料煮成濃湯,放入鮮雞浸熟。為令人家吃得健康,更起骨去肥油,毋須食客吐骨,方便進食。他還學精了,把雞起名百寶雞,且註冊成商標,以免人家抄襲。
百寶雞一出,人人覺得新奇好味,深受街坊愛戴,很多人慕名而來,《南華早報》當年更特別訪問,讚他有原創精神,彭定康看完此文章,更到大圍拜訪,吃雞照一出,名聲即時鵲起,生意亦很快上了軌道。
心存濟世 乃篤於醫
只是近年,雪雞橫行,鮮雞路茫茫。
雞價上升,生意難做,但光哥依然堅持賣鮮雞。九八年,一場禽流感令活雞市場萎縮,他不懼強權,不平則鳴,竟然入稟控告政府,在禽流感事件上失職。
「殺晒啲新鮮雞,咁我哋點做生意呀?唔通日日食雪藏雞咩!我唔係為自己打官司,係為咗香港美食之都而打!」
雖然最後法官判他敗訴,但他肯站出來,為鮮雞出頭,卻得到很多雞販支持,雞欄的人亦很欣賞他的處事作風,還預留大隻鮮雞給他。
「我哋以前只係食雞項(即處女雞),唔食雞公,因為雞公有毒素,但賣雪雞嗰啲人唔理㗎!雞公都照賣!咁點得㗎!雪雞好多都養唔夠日數,好多仲要係死雞嚟㗎!食咗邊有益㗎!」他向來堅守原則,對鮮雞的低線就是半步不肯退。
「賣新鮮雞,係想人哋食得好,咁雞緊係新鮮先好食㗎啦!雪雞好多化學嘢㗎!啲激素好得人驚,我日日都要賣新鮮雞,就係要維護市民嘅權益!」
光哥把保障市民健康視為己任,所以他的店,全都封上玻璃罩。賣雞不見雞,就是怕街外的塵和煙味吹入,影響雞味和客人健康。
近年,他賣雞之餘,文章也多,既有推廣和捍衛鮮雞文化,又有講家事常識衛生,教人如何對付蟑螂等。文章貼滿店外,街坊買雞,免費附送,凡此種種,只望街坊能吃得健康,生活健康。
「阿爺成日教我哋『心存濟世,乃篤於醫』,我做唔到醫生,但起碼教到人『乃篤預防』!所謂病從口入,食得健康,就係最好嘅預防方法,咁先係人人高興吖嘛!」
幾經風雨,兜兜轉轉,最後,他沒成為中醫師,卻用一種另類的手法,繼承了爺爺父親的遺志,為市民為地球的健康,盡心盡力。誰說一隻雞,不可救地球?
百寶雞
地址:大圍積信街41A
電話:2601 1111 ####
光哥事事講究,他不會下刀即斬剛浸熟的百寶雞,以免雞肉收縮變韌,會先把雞掛起吹晾了,才下刀。
斬一隻百寶雞,要先化整為零,再來化零為整,最快都要斬十幾分鐘。
新鮮雞送來,光哥會慢慢清洗乾淨,並在頸位開一個小洞,方便雞胸入味。
這就是「開心」!
滷水汁是用海味香料熬成的濃湯,不落花椒八角,多吃亦不會熱氣,光哥其實很懂得關懷別人。
他劏雞,很有「庖丁解牛」的況味,盡量順着骨頭和肉之間落刀,避免斬出碎骨,令人吃得不舒服。
起肥膏極考刀工,要逐塊皮起,極花時間。
很多人忽視了雞胸,以為啖啖肉無骨,適合小朋友吃。但其實胸底藏有小骨頭,光哥會將它除去,以免弄傷食客,很是細心。
他極喜歡寫文章,還喜歡朗讀,遇上知音人,更是說不停口。
光哥的鎖匙扣刻上了「互助互愛」,提醒自己要以愛人的態度,對待食客。
一整隻百寶雞 $200
無骨無肥膏,毋須吐骨,吃得方便,亦吃得健康放心。雞有淡淡的海味鮮味,就算作涼拌頭盤,亦具風味。
雞肝 $30
油潤但不膩口,由於清洗時已清走膽位,吃落沒苦味。
雞腳 $30
有咬口,吃得出是新鮮貨,且雞味濃郁,好吃。
店內放有很多衛生常識的文章,隨「雞」奉送,讓人了解更多健康常識。
當年阿爺留下來的藥粉,雖已沒用,但他還是留在身邊,以令自己記着爺爺的遺志。
熟客曹先生是體育老師,亦出身游泳世家,家姐曾得渡海泳冠軍。他吃了廿多年百寶雞,就是貪其夠健康,令人吃得放心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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