香港大學化學系講座教授任詠華,月初遠赴巴黎,領取被喻為「女性諾貝爾獎」的「歐萊雅─聯合國教科文組織世界傑出女科學家成就獎」,是第二位獲此殊榮的港人。

二十多年來,任詠華埋首實驗室,研究發光材料和太陽能創新技術,曾獲中國科學院院士和香港十大傑出青年。

不少打工仔夢想中六合彩,發夢唔使做,偏偏任詠華對工作百分百狂熱,「做研究,就如每天食飯、飲水、睡覺,已是生活一部分。」

她做人認真,只想無悔今生,「來到這個世界,就是想全力以赴,直到最後一口氣。唔做嘢,真係試過病,周身不聚財。」四十八歲的任詠華說。

做科學家,對時間相當敏感,任詠華是令記者腎上腺素急升的受訪者之一。她對時間掌握異常精準,訪問在下午二時進行,她「踏正」兩點準時現身,提醒記者只有一小時十五分鐘訪問。

記者發現,她辦公室的時鐘調校快了十五分鐘,「想催自己工作做快一點,亦不想上課遲到。」就連她的手表、家中的鬧鐘,同樣如是。

早前到巴黎領獎,任詠華出發時,仍工作至上機前一刻,到達後一口氣接受近二十個外地傳媒訪問,難得回港後仍然精神奕奕,「我OK呀!不工作,我會病。」以為她說笑,她認真說:「工作多年,身體一向好好,除了出外公幹,很少放假超過一星期,試過在放假期間就生病。」

完美主義

對自己要求高,只因任詠華是家中獨女,父親為土木工程師,自小家教甚嚴,「父母思想傳統,教我生活要有規律,食飯要食到一粒飯都不能留在碗中,飲湯要食埋湯渣,筷子一定要識用,否則會給他們『哼』手。」

與堂兄一同生活,性格「男仔頭」,女拔萃一讀十三年,最愛科學,八五年港大一級榮譽畢業,跳級讀博士。「不是我特別叻,很多同學都是這樣。」她謙虛地說,「自細對好多事物很好奇,經常想為甚麼會有宇宙?何解會有個彩色的世界?」

父親沒要求她繼承父業,只想她做好學生本分,「他們常強調,獨生女都不會被寵壞,我是很專注的人,一埋位可以好focus,不用父母逼我做功課。」

今天,她對學生要求一樣高,「我好奄尖,學生交給我的功課,連逗點、font size都執到正,多了個space我都睇到,見到張影印有墨屎都不鍾意,或者我是個完美主義者。」對女兒又如何?「一樣要求高,不過,她們是否聽我講就不知啦!」

小學老師說她「too serious」,「丈夫都經常勸我,世上多我一個唔多,少我一個唔少,何必迫得自己咁緊?學生又說我樣樣事情都理,很快會像諸葛亮一樣吐血死。」

外界認為科學是男人世界,但她不覺得有何特別,「這世界不是男就是女,男或女科學家都沒有分別,當然有些女性着重家庭多一點,有些又會覺得科研更重要,視乎你怎樣安排。」

任詠華蓄着一頭短髮,架上眼鏡,素顏示人,穿上套裝,也將恤衫領口的鈕扣結得貼服,「我都唔扮靚,對物質要求好低,生活好簡樸。」

博士畢業,到城市理工學院(城市大學前身)做開荒牛,「當時化學是個新學系,由課程綱要到實驗室第一件儀器、圖書館第一本書、第一樣買的化學品sodium chloride,都自己一手包辦。

「別人在外地,只需三日就買到試劑做合成反應測試,我們則要等三個月至半年船期送來,有些危險品不能坐飛機運來,香港又沒有warehouse,競爭自然較慢。」

過程雖艱辛,但她認為值得,「有這樣的經歷,才會學到更多,今天我會預先買定多些化學物料。」那年學校還未建好校舍,任詠華惟有在旺角中心的臨時辦公室工作,再借用港大實驗室做研究兩邊走。

做研究,多少經歷過失敗,「一年三百六十五日,如果好快研究成功,好快會失業。失敗是幫你去build up自己,所有東西也是一個投資,沒有東西是沒有回報的。」

任詠華性格樂觀,壓力不當一回事,「有壓力才有進步,以前升中、會考、預科到大學,要經過多重考試,現在只得入大學一關,一次定生死,壓力反而大!」

她又形容自己的理性,已去到恐怖程度,「好像有些女性叻過另一半,就要專登去遷就,這就不對啦!如果對方不接受你,不應和他一起,無理由為一個人犧牲前途,你又怎知他日對方是否和你白頭到老?或者你可以說我太愛自己,但我一定不會拿自己前途『較飛』。」

分秒不差

九○年結婚,丈夫麥成達是博士班同學,「他一直很遷就我,和家人相處的時間雖少反而好,大家各自有空間,做人不應該太依賴,好像我出trip,丈夫可以享受一下寧靜,看看書,幾好呀!」

她有兩名女兒,不過這位忙碌媽媽難以經常陪伴在側,「她倆幾歲?要諗吓先……一個九七年,一個九九年,因為她們就快生日。」女兒有沒有埋怨?「又沒有,因小朋友也忙功課。」

當媽媽,任詠華笑言不太稱職,家中電視壞了一個月,也沒有時間去買,「不過,星期日一定陪家人,去打羽毛球、食吓嘢。很多年沒有入廚,早前煎了隻蛋給女兒,她們很開心。」說起家庭生活,女科學家有點不好意思,畢竟每天早上六點半上班、晚上九點才回家,「香港有個怪現象,做金融早晚要睇住股市,陪家人時間不是更少嗎?外間又不覺他們怪?何解做科研會像怪物呢?」

從事科研二十多年,她的興趣有增無減,「若鍾意科研,它與你融為一體,它是我的興趣,包袱、負累、犧牲等字眼,不會在我腦海出現。

「我只會向前看,就算給我再揀,還是會做科學家,不後悔,也不埋怨。」一小時十五分鐘過去,任詠華體內像有個鬧鐘,她忽然站起來笑說:「時間到,我要開會啦,不談了。」逕自走回實驗室去。她的人生,就是這樣的分秒不差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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